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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飙车与摩天轮


  路明非呆住了,眼前的老家伙气势慑人,像他那把从不离身的折刀那样,凶狠,致命,他从没想过,原来开着豪车、穿着定制西装、风头不逊于任何年轻人的校长原来内心深处是这样一个饱含着炽烈情绪的人。

  “我……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

  “那你就要从现在开始想了!”昂热诡秘地笑了,“活着的意义,就是要从无限接近死亡的瞬间才能找到啊!”

  老家伙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突然之间就没有任何预兆地发动了引擎,一脚油门踩到了底,黑色的玛莎拉蒂像是一条狂鲨般冲了出去。路明非还没来得及尖叫出来,就被疯狂到极点的加速度死死摁进了座椅里,在这一刻这辆肯定经过了装备部改造的车才真正达到了动力全开的效果,它的时速在短短半分钟之内就加速到了400公里!路明非觉得自己不是坐在一辆车上,而是坐在了一枚炮弹上面!

  这辆快得邪门的玛莎拉蒂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不断掠过一辆又一辆车,这样的极速已经不能说是跑得太快了,它分明是飞得太低!

  路明非大脑一片空白,现在的情况用惊险二字都不足以形容,只能说之前来的时候以为已经见识到了校长开快车的习惯,那还是他太天真了,这个疯老头掌握着延长时间效果的言灵,在他眼中,真的有所谓的快车吗?他分明应该去开火箭!

  眼前的光影缭乱,每次眼见着就要撞上了前面的车,老家伙总能滑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擦车而过,但坐在车里的路明非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惯性带来的不适,他感觉自己大脑都要缺氧了。

  但老家伙看上去很快活,他甚至迎着阳光开始唱起了不知道流行于什么年代的老歌!

  真是潇洒啊,怎么能这么潇洒?老家伙就像是一直奔驰在慷慨赴死的路上,就像现在这样,他的人生就是高歌着往前冲,加速再加速!直到撞到墙上粉身碎骨!

  “想出来了吗,明非?”老疯子哈哈大笑,“看到前面三辆慢吞吞的小跑车了吗?我们就要撞上去了!快想!”

  路明非确实在想,可是这时候反倒什么都想不出来了,自己过往的人生之中有什么亮点呢?有什么拿起就不能够放下的东西呢?有什么不舍的瞬间呢?

  婶婶家楼顶的天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有时会坐在那里对着万家灯火发呆,那时的他还在幻想有一天有人会带自己去看全新的世界,可那块地方已经不再属于他,如今他还能回得去么?

  高中时每个阳光灿烂的下午?那时候有坐在长椅上看书的陈雯雯,她的白棉布裙在阳光下仿佛纯洁到透明,恬静又美好,可这些又关他路明非什么事?

  再往前,那十二年若有若无的父母曾陪伴过自己的日子?可那是简直在记忆里都快要模糊的画面,何曾带来深刻的印象?

  没有什么其他可想的了吗?自己的人生就是由这些零碎组成的吗?可是,那分明不对!还有,还有一件重要的,决定着现在的我的东西!

  有什么在脑海中沸腾,路明非苦苦思考着,他的眼前仿佛有着一道模糊的光,渐渐地,渐渐地清晰了起来,那是!无穷的剑光!

  找到了!路明非目光一凝,无数个在剑阶内孤独地练剑的无数个日日夜夜在脑海中浮现,开心时练剑,难过时练剑,平静时练剑,孤独时练剑,迷茫时……更要练剑!将一切情绪艰难地吞咽下去,在握紧手中剑的无数个时刻里,酿成这厚重的三尺剑气!

  即使是一无所有的时候,我也还有剑!路明非的目光越来越明亮,他缓缓开口道:“我会用我手中的剑,来守护我的好日子。”

  剑阶内,群剑都在欢呼,就连康斯坦丁和诺顿都为这共鸣而惊醒,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铮铮的剑鸣,满心都是疑惑。

  玛莎拉蒂减速,靠在路边停下,昂热看了路明非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一根新的雪茄点燃:“不错,很有精神!现在的你才有了我们的‘S’级的样子了,不用跟我说,有什么想做的就放手去做,我们就是为了这些脆弱的东西而对抗龙族的,虽然脆弱,但也没有高下之分,一切都只看我们能为它做到什么地步。”

  路明非点点头,笑容清澈坚定:“我明白了,校长!”

  ……

  六旗过山车游乐园,从名字就能看出来,这座游乐园主打的就是惊险刺激的过山车,空中有轨道纵横交叉,一列列过山车在上面飞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但这些钢铁列车上面显然不是适合做新生入学培训的地方,楚子航在这座游乐园里逛了两圈,才挑选了他认为最适合做新生入学培训的设施——摩天轮。

  “接下来是入学培训的时间。”摩天轮花了十五分钟将双人座舱升到最高处之后,楚子航才神情严肃地开口说道。

  “真的假的?师兄,我们现在可是正在坐摩天轮啊!”夏弥好看的眼睛睁大,那惊讶程度看上去不亚于看到了母猪上树,一小绺细长的额发在那双和阳光一样明媚的眼睛前一晃一晃的,似乎配合着她的震惊。

  “是的,摩天轮是这座游乐园里最适合我们进行入学培训的设施,避开人群,离地五十米,我们会在这里悬停十分钟,完美符合我们的要求,足够我们做完培训。”楚子航认真地道。

  “真是……被打败了。”夏弥扶额,“我差点以为师兄你因为我的美貌开窍了呢……话说你究竟知不知道带女孩子坐摩天轮的含义啊?”

  楚子航时刻严肃着的脸上稍微显露出了一丝震惊的情绪,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大概也许好像似乎……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摩天轮……比起其他游乐设施,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么?”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楚子航谨慎地问道。

  “男孩女孩约会的三大圣地,听说过没有?”夏弥无奈地叹了口气。

  楚子航只能诚实地摇头,对于这种小男生小女生之间口口相传的知识,他……嗯,从未接触过。

  “喏,电影院、水族馆、摩天轮,约会三大圣地。”夏弥扳起指头一个一个数。

  楚子航脸色微变,他向来是个学以致用的好学生,对于新学到的知识,立刻就能联想到现实当中的实例,所以立刻就被勾起了一些往事当中没有注意到的一些细节……譬如高中时候他曾经为了回报拉拉队长到场声援他们比赛的人情而请她看了一场电影,还了人情之后理所当然地没有再联系,他还很奇怪为什么后来那姑娘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一股子幽怨。

  此外就是他还请过仕兰中学舞蹈团团长参观过水族馆,因为他当时和舞蹈团团长一起在做一份以海洋动物为主题的课外论文,论文写完了之后就断了联系……他还记得当时自己讲公海马用育儿袋养育小海马,那姑娘咯咯笑了一路,状态很有点癫狂。

  想到这里,楚子航谨慎地看了对面的夏弥一眼,试图拿眼前这个姑娘和记忆中的画面进行一下对比。

  “你看啊,电影院那么黑,女孩很自然会对身边的男孩产生依赖感,要是看的是恐怖片,男孩稍微主动一点,顺理成章就能握住女孩的手哦!而水族馆就更绝了,在一片蓝色的海底隧道里,两个人身边都是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就像是离开了现实世界,来到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独处的神秘感。”夏弥老师聊起这个倒是滔滔不绝,十足的恋爱大师,“摩天轮嘛,没有比这个更适合表白的地方了,你看,没有任何人打搅,女孩也没法逃走,等摩天轮升到最高处,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脚下,这时候男孩抽出一束玫瑰,单膝下跪表白,气氛到了,还有十分钟能用,就算是一只海龟都会忍不住接受你的表白了!”

  “为什么要向海龟表白?”楚子航思路被打断,有些汗颜道。

  “海龟是重点吗?重点是女孩,女孩啊!”夏弥有些绷不住了,“不是,被你气昏了头了,重点是,摩天轮是浪漫的地方!在浪漫的地方应该珍惜,不能说讨厌的话题。”

  “入学培训……算是讨厌的话题么?”楚子航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好像自己总有点窘迫。

  “反正不算什么好话题。”夏弥回答道。

  楚子航的脸色就和这个话题一样不太好。

  “其实我是第一次跟人来游乐园。”夏弥目光投向远处,“其实我一直很想来游乐园,就以前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游乐园,但是一个人去游乐园没意思。”

  “是……吧?”楚子航点头,游乐园是热闹的地方,一个人去没个交流的人确实没意思。

  “我有个哥哥,先天智力缺陷。”夏弥突然说,“因为这个,所以不能去游乐园玩,每个周末爸爸妈妈都要在家陪他,我想去游乐园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楚子航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女孩向你分享她的秘密的时候,你还能说些什么呢,说什么都不合适,你唯一需要做的就只有安静地去倾听。

  “我们是双胞胎,哥哥比我早六个小时出生,因为我老出不来,医生护士都忙着看我,没注意到他呼吸不通,他窒息了很长时间,就变成痴呆了。”夏弥说,“家里人说哥哥把机会留给了我,他本来也会很聪明很优秀。所以我身上有哥哥的一半,做什么都理应是最优秀的。”

  “哥哥很黏我,他安静不下来,爸爸妈妈都拿他没办法,只要我和他说话他就会安静下来。他要是太久看不到我就会发脾气,我回来看他,他就拉着我的手,在我手上嗅,闻着觉得味道样子都是对的,是真的妹妹没错了,就冲我笑,然后才肯乖乖睡觉。”夏弥笑了笑,“就像一个小狗狗一样,对吧?”

  楚子航不好说对还是不对,他觉得把自己的亲兄弟比作狗狗还是有点不太妥当,但现在好像又该说点什么,于是他只好问道:“你出国来上学的话,那他怎么办?”

  “没事的,我离开家之前跟他说过了,他很听我的话,我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夏弥说,“他要是能来游乐园的话,估计会很开心吧?”

  “你对你哥哥一定很好。”楚子航由衷地说。

  “可我有时候真希望他根本没生下来。”夏弥叹了口气,“那样也就不必吃那么多的苦。”

  “他一定不后悔自己被生下来。”楚子航说,“因为有你陪着他。”

  “也许吧。”夏弥说着,有些出神。

  楚子航没话可说了,只好呆坐着,他其实不怎么想要了解夏弥家里的事情,但当一个人向你吐露内心的秘密,那就一定有他自己不得不说的理由,楚子航不知道夏弥这么做的理由,但不妨碍他做一个倾听者。

  楚子航自己就不一样了,他觉得有些事就没什么跟别人说的理由,就比如他心里其实藏着一辆伤痕累累的迈巴赫,午夜梦回的时候,也常常觉得自己好像还坐在那辆车里,回到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音响里重复播放着那首《Daily Growing》,那个男人说这是一首讲父爱的歌。

  有些回忆是不太愉快的,说出来不太好,说的人不愉快,听的人也不会高兴,这种苦还是自己吃比较好,不值得分享。

  能怎么办呢?何况他也远远没有豁达到可以在讲完往事之后还能感叹一句“都过去了”的地步,对那件事的悔恨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他的内心,犹如不停啄食普罗米修斯内脏的秃鹰。

  楚子航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打破一下尴尬的气氛,他清了清嗓子:“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血之哀’的一种……”

  “别念了别念了!”夏弥捂住耳朵,瞪着楚子航道,“入学培训那些东西我在念预科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啦!我们还在摩天轮上面诶!就不能谈谈人生谈谈理想什么的吗?”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你们已经在上面谈了十分钟人生和理想了,现在欢迎重回地面。”吊舱的门打开,外面的银发老家伙戏谑地说道。

  “校长?!”楚子航和夏弥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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